作者:李澤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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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年輕時守過一年九個月的海防第一線
 

  大年初五(214日),年還沒過完,金門海巡因追逐越界的大陸漁船,造成對方船隻被撞翻覆。四名漁工落水後,有兩人被救起,另外兩人則很蹊蹺的當場殞命。正值兩岸關係極不對盤的當口,發生這種事往往會引發尖銳對立。目前雙邊就找不到和緩事態的方法,只能任由情勢一天比一天緊張。


  我在西引島當兵的時候,駐守的班據點叫「清水澳」。清水澳是西引最重要的地方,它不僅是東西引島之間的小艇碼頭,所有人員、補給的往來都要經過這裡;它同時還是本島唯一可以登陸的地方。敵人只要攻佔了清水澳,我們便退無可退,只能決定與陣地共存亡。因此剛被分發來這裡的時候,我神經每天都繃得非常緊。
 

  東西引島附近海域,自古以來就是著名的漁場。每年春季黃魚、帶魚、銀鯧、海鰻進入捕撈季,固定都有上千艘的大陸漁船前來作業。大陸漁船在海面舖張開來,自然而然形成對東西引島的大大包圍圈。白天看著這種密不透風的包圍陣,心裡壓力就夠沈重了。夜裡漁船亮起漁燈,一望無際的閃耀璀燦;加上大功率喇叭澈夜不息播放著音樂~那情景讓人聯想項羽大軍被困於垓下,「四面皆作楚歌聲」,自己不旋踵間就會被踩平吞沒的絕望感,怵然而生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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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引島的地形地貌(圖示取自馬祖國家風景區旅遊網)
 

  一次漁汎期持續大約四、五天,汎期過去千船圍島的緊張瞬間解除。但半個月後汎期再至,我們又要再體驗一次被團團圍住的恐怖感。整個春季,圍而又撤,撤而復圍,總要經歷好幾個輪迴。令守海防的官兵神經始終繃得很緊,也嚴重影響睡眠品質。
 

  外島前線都有劃定禁制水域,大陸漁船一旦進入距離我們六海浬的海面,砲兵部隊就會用75山砲射擊它旁邊幾百公尺,做為警告驅離。剛分發來島上的新兵,不論白天或是晚上,聽到這種砲聲,常會嚇得臉色發白,心臟怦怦亂跳。直到來了幾個月,已經知道砲擊的規律,才慢慢習以為常。然而,當兵當再久,早已聽慣了砲聲,仍然會被突然聽到的槍聲嚇破膽。尤其是在夜深人靜,除了站哨的衞兵,大家都已經睡熟的時候。
 

  夜裡突然傳來槍聲通常代表三種狀況:第一種是站哨的衞兵太過緊張,聽到海裡傳來奇怪的聲響,誤以為是敵人過來摸哨,情急之下扣動了板機。第二種是衞兵因感情因素或遭受欺負,一時想不開,選擇在站衛兵的時候舉槍輕生。第三種是大陸的蛙人部隊或突擊部隊舉行戰地訓練,在距離我們很近的地方有攀登的舉動,衞兵發現後立即開槍示警。這三種狀況我服役的時候全都遇到過。有一回是真的有對岸水鬼前來攀登,正面陣地的哨兵開槍示警後,整個西引島的部隊全部進入陣地,展開對海射擊。當晚夜黒如墨,伸手不見五指,砲兵部隊還發射了好多枚照明彈,把近海照的亮如白晝。槍擊聲一會兒密集一會兒稀疏,緊張狀態持續整整一夜,直到天色大亮才解除狀況,各部隊從陣地撤回營房。
 

  東西引島每年二、三月常起大霧,大霧籠罩之下,三、五步外無法辨別人形,連台灣開來的補給艦,和東西引島之間的交通小艇,都得暫時停駛。我在西引的最後一個春季,某天霧起得特別大,幾乎伸手不見五指。當天有幾艘大陸漁船可能是迷航了,一直在我們四周兜圈子。船的馬達聲在霧色瀰漫中,顯得特別清晰、迫近、詭異,而且恐怖。不知是哪個據點的哨兵按捺不住,首先向海面展開射擊。幾秒鐘後,全島的步槍、機槍一起開槍,呯呯砰砰不絕於耳,比過年放鞭炮還要熱鬧。直到雷達站和觀測所研判出靠近的只是幾艘漁船,指揮部下令所有據點停止射擊,槍聲才瞬間消停下來。
 

  有一回有艘大陸漁船機械故障,漂到清水澳碼頭停靠求救。我們班所有弟兄立即持槍勒令他們留在船上,不許他們上岸,然後打電話上報,請指揮部派人來處理這個事故。指揮部接報後,派出兩艘兩棲偵察連的小艇,上面載著維修官兵和一些救援物資,來幫助大陸漁民修復馬達。幾個小時後動力恢復,大陸漁民帶著我方贈送的禮品,千恩萬謝的駛離我們碼頭。連從頭到尾繃著臉,始終用槍口指著他們的本班弟兄,他們也不停的揮手道別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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